正在阅读:说大书
分享文章

微信扫一扫

参与评论
0
当前位置:首页 / 资讯 / 文学 / 正文

637226394718539000879904649.gif

信息未审核或下架中,当前页面为预览效果,仅管理员可见

说大书

转载 如鱼饮水2018/04/02 11:04:43 发布 IP属地:未知 来源:手艺: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 作者:佚名 2880 阅读 0 评论 3 点赞


满天星斗的夏夜里,随风摇曳的煤油灯光下,有一个脸庞黧黑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子旁,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。到了紧要关头,他拿起惊堂木,“啪”的一声,拍在桌上,四下阒然无声。这是小时候我在明堂里听人说书的情景。

说书人名叫王维生,是邻近的郑宅樟桥头村人,因为老是眯着眼睛,所以人家都叫他维眯眼,反而把真名淡忘了。维眯眼身材短小,口才极佳,属于柳敬亭一流的人物。他虽然只有高小文化,从小爱看传书,碰到不认识的字,就向文化高、年纪大的老人请教。农闲日子,人家去赌博,他就一个人静静地躲在家里,专心看书,记忆惊人。

每当说书的时候,维眯眼口齿清晰,语言流畅,表情生动,把听众逗得一会儿哈哈大笑,一会儿愁眉苦脸,可他自己始终是一脸严肃,不喜不怒,凭着一副伶牙俐齿,让大家度过了一个个惊心动魄、如醉如痴的夜晚。

说得渴了,乡下人没有喝开水的习惯,他就喝一口冷水。为了表示对说书先生的尊重,一块多一斤的白糖买不起,就在井水里加一毛钱一包的糖精,权当糖开水。至于报酬,也是大家筹集来的,你五分我一角,不过一两块钱。

炎热的夏夜,听维眯眼讲传,如沐春风,不觉得热了,不觉得蚊子叮了,也不觉得夏夜长了,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,每到精彩之处,便是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”,吊足人的胃口。在第二天接下去之前,满脑子都是问号,故事情节到底会怎样变化?一个炎热难熬的夏夜,就这样在痴痴迷迷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。

维眯眼当年讲了哪些传,里面有哪些人物,因为我年纪太小,大多记不起来了,好像有《三国演义》和《说唐》吧。长大以后,我曾仔细看过这两部话本小说,还是没有听他说书过瘾。

在南山脚的治平六联村,有一个比维眯眼资深的说书先生徐仁楷。他的侄孙徐成校说,徐仁楷生于清朝末年,精通文学,写得一手好字,尤其是对《说岳全传》、《隋唐演义》、《三侠五义》、《三国演义》和《水浒传》等小说,烂熟于心。

徐仁楷生性潇洒,一生中钟爱三样东西:老酒、小说与写字。尤以酒为甚,终日酒不离口,人称酒壶。只要有酒喝,他便开心,没酒喝,他便寄情于看小说与写字。因为《三国演义》看得透,语言表达能力好,善于说书,人们不再叫他酒壶,代之以楷叔。

在通讯媒介极不发达的当时,徐仁楷声名远播,拥有一大批粉丝。每当他从黄宅市赶集或者田畈干活回来,有人往往会说:“楷叔,坐一会儿,讲一出《三国》,过过瘾。”他便乐滋滋地坐下来,不需报酬,只要一碗老酒就行。

据说,有个村庄两位略懂《三国演义》的人,为其中的一个细节描写争论不休,最后决定去找楷叔评定。楷叔随即作了评定,并翻出原著给他们看,双方口服心服,啧啧赞叹:“楷叔,了不起,名不虚传。”

徐仁楷善讲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,让他的乡亲受益匪浅。他总喜欢在夏日的夜晚,在自家台门口放一张书桌,提一壶老酒,拿一块惊堂木。只听得“啪”的一声,他便开讲,激情慷慨,帮多少人度过了那一个个闷热的、饱受蚊虫叮咬的漫长夏夜啊!

梅花香自苦寒来,徐仁楷对《三国演义》的了然于胸,是源于他的痴迷。在当地,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:

夜深人静,狗叫声、虫鸣声都停息了,显得黑暗和静寂。只见那一间竖着马头墙的堂屋楼上,还有一点微弱的烛光,徐仁楷披着衣服,靠着床梃,在摇曳的烛光下,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,封面上写着四个隶书:《三国演义》。这个时候,没有人能惊扰他,除非天塌地陷。

乡下没有更夫,家里没有时钟,只能靠雄鸡的啼叫来推测大约的时辰。“喔……喔……喔……”,雄鸡第一次啼叫,徐仁楷的娘从睡梦中醒来,迷糊的双眼感觉到火红色的烛光,知道儿子还没睡。

“楷,好睡了呀!”

“呃……嗯。”

徐仁楷嘴巴上说“呃”,手里哪能把书放下来呢!或许,他正好看到前一回的“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”,或许他正在构思罗贯中所写的,他明天如何生动地讲给弟弟妹妹、叔叔伯伯、邻里朋友听?那他怎么肯把书放下呢?于是,继续看。

“喔……喔……喔……”,雄鸡第二次啼叫,徐仁楷的娘又一觉睡醒了,迷糊的双眼仍然感到火红色的烛光,知道儿子还没睡。

“楷,好睡了呀!”

“呃……嗯。”

这一个“呃”字,在平时就是对娘的尊敬,就是孝道的体现,可是当徐仁楷在看小说的时候,这个“呃”字只是应付了。

直到雄鸡第三次、第四次甚至第五次啼叫,天都大亮了,那微弱的烛光还没有灭,继续飘摇着黑乎乎的熏烟。娘起床了,看到那微弱的烛光,问他:“你昨晚睡过没有?蜡烛可惜不可惜呀?”这时,徐仁楷笑了笑:“书太精彩了,放不下。”

文人落魄,徐仁楷一辈子以撑竹筏为生。过一段时间,他要到山里去买竹,装在竹筏上,沿着浦阳江顺流而下,到他所在村的大溪滩,先把竹子从竹筏上卸下,再扛回家里,这就是他的工作。

因为撑竹筏,徐仁楷手里离不开竹篙。村里人同情他怀才不遇,开起玩笑:“楷叔,你这支笔拿错了。”意思是说,你作为读书人,不应该去撑篙,而要拿笔著书立说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 (王向阳《手艺: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》,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7年8月版)

已有0人点赞

637226450744361592171707336.png

0条评论

 
承诺遵守文明发帖,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0/3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