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食散文之三:切米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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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 2014/01/16 20:35:15 发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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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徐水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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切 米 胖
切米胖是浙中浦江乡间的方言,米胖其实是冻米糖,也有地方叫“米花”、“米老头”的。只有我的老家按邻县诸暨的叫法——豆糕,有什么出处,甚至字是不是这个写法,我也没法确定,只好按音称呼。我老家把切米胖叫作胶(音读搞)豆糕,只有这“胶”字作胶合解,才和实际有些相仿。
切米胖的准备工作得提前几个月完成,临近过年是来不及的。下半年晚稻收割好了,就按米胖需要的数量准备好糯米,其它米是绝对不行的。先淘好米沥干水,然后把米用饭甑蒸熟,摊开冷却。待天放晴了,把饭粒拿到太阳下晒,晒前得把饭都用手搓散,连小小的凝结米块也不行,一直把饭晒干。晒干的饭粒呈半透明,玉石状,仿佛受冻后的景象,乡间一般都叫豆糕米。我一直以为叫冻米糖比较贴切,正是缘于这饭粒一直在大冬天里挨冻受冷晒干的。
秋天收回家里的番薯在屋里放一段时间后,入口变得非常甜,口感也好,这样的番薯才是熬饴糖的最佳材料。有了放甜了的番薯,还得有麦芽。麦芽不难,就如平时家里的水淋豆芽一样,把麦子浸透,放到一个可沥水的容器里。上面盖一块透气好一点的布,然后早晚在布上均匀淋水,以保持湿润为准。天冷可放在灶上,这样麦芽就很快长出来了,麦芽长到二寸左右就可以熬糖了。
熬糖得先把番薯的皮削掉,切大块放到锅里煮熟,捞出放凉。把麦芽切碎,放到那些煮熟的薯块中,用手捏碎薯块搅拌均匀。再把搅拌好的放到准备好的布袋里,放到一只大木桶里,用水稀释后把布袋挤压,实际上就是把番薯里的糖分和麦芽的汁都挤出来。挤好的水倒进锅里,然后就猛火大火尽劲地烧,短则几个小时,长则一天多时间,慢慢地,锅里原本满满的水不见了,只剩下看去黑乎乎的粘状物,用饭铲一铲,连饭铲也被粘住了,麦芽饴糖就熬成了。饴糖的粘性很强,每次看到饴糖粘手粘得甩都没法甩掉,只好用刀来慢慢割断时,我就会想起藕断丝连这个熟语。这断藕的丝和饴糖的粘劲相比,真是小巫见大巫了。
有了冻米和饴糖,切米胖的两大主要原料齐了,就可以切米胖了。记得我们村里我母亲是第一个会切米胖的,她是从外婆家学来的。早年间连温饱都解决不了,米胖只是大人口里的故事,一直到八十年代后期,家家户户的生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,米胖、年糕等又开始做了,谢年祝福、拜年分压岁钱也恢复了旧俗。刚开始切米胖的人家不多,外村专门来切的师傅来了几次后嫌生意不大就不再来了。
印象最深是九十年代的一个年关,母亲唱主角,我打下手,从农历十二月十八晚上开始,一天不拉下,一直帮村里人切米胖,直到二十九日的晚上止,那一年家里掸尘什么的准备工作都是我父亲做的,我家的米胖是大年三十吃了团圆饭后切的。每天晚上,还没吃饭,家里就有人等着了,要不,有人早早把切的工具先拿走了。我们一吃完饭就匆匆赶去,先用特殊的沙子拌和豆糕米炒好,其实是加热让米膨胀,筛掉沙子备用。这样看看叫米胖也有几分道理,这米翻炒后膨胀不就“胖”了吗!条件好的人家再炒一些花生和芝麻可以混着用。然后在锅里放上一定量的水、猪油、味精和白糖,舀上一定量的饴糖,再加火熬着。一定要熬到某种粘度,这是关键环节,糖熬老了,炒好的米花刚放进去就会变硬;熬嫩了,那些炒好的米花没法粘在一起。这没有标准,全凭眼底工夫和经验,用锅铲分几次挑一点锅里熬着的糖看浓度。估计差不多了,就把炒好的米花加入少量花生、芝麻按一定量倒进锅里,手里的锅铲则不停地翻炒搅拌,很快,刚才还散碎的米花、芝麻就被熬好的糖粘在一块了。起锅,飞快地倒进一个可以拆卸的尺半见方高约一寸的四方形木头框内,用切刀抹平,用擀面棍压实,按木框上的刻度切成长约二寸厚不过一公分薄片,就算大功告成了。一块木板上放一个四方的木框,很象印刷用的排好铅字的版样,这样切好的米胖也叫一板。一般来说,第一板因为看的人多,加上水、油、糖等不太有数,就分给大家尝个新鲜和品试口味了。一户人家最多的要切二十几板,少的也有十来板,家境好的单独切几板只放芝麻和花生的,留着过年招待贵客,家境差一点的和老年人多的,干脆切几板直接用爆米花的米胖,入口就化特别受老人欢迎。我们一个晚上多则五六户,少则二三户,早则半夜十一二点,迟则后半夜一二点回家。累是累得够呛,乡里乡亲的却一律不收一分工钱,大过年的,心情特别好,也不觉得累。
挨门逐户帮村里人切米胖的事情已过去十几年了,至今想起来恍若昨天,历历在目。近几年回家过年,却再也吃不到自家切的米胖了,环顾左邻右舍也一样。问及都说自己切米胖太麻烦了,再说现在的超市里米胖一年四季随时都能买到,谁还费这个劲呢!这倒也是实情。
近些年来,生活节奏越来越快,人们似乎只重视生活的结果,忽略了具体的过程,就象一路埋头赶路奔向目的地,待回首发现早已错过了沿途许许多多的美丽风景。舂年糕嫌太累,切米胖则觉得太烦琐,现在超市商店里应有尽有,什么也不缺,逢年过节谁都会挑现成的买一下就算了。结果呢!每一个人耳边听得最多的是过年越来越没劲了,没有小时候那般有趣味有意思,吃不到小时候那些地道的东西。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,多想想舂年糕舂时的乐趣,多回味熬饴糖中把水熬成糖的成就感,看看眼前一切由快餐文化带来的生活架构,你会觉得过年的乏味,其实是自己亲手种下的一枚苦瓜。